切爾西3比0巴黎圣日耳曼

體壇周報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

世界冠軍？他？第一個？

是的，45歲的、不受待見的、鮮有頂級聯賽主帥經驗的恩佐·馬雷斯卡。他不是首位站在象征意義上“世界之巔”的意大利主帥——洲際杯時代，羅科、特拉帕托尼、薩基和里皮都實現過這一成就；世俱杯擴軍前，安切洛蒂也率領米蘭在橫濱高舉獎杯。可不管怎么說，無論有多少非議，一屆為期1個月、在11座城市舉辦、32支球隊參加的世俱杯，從奪冠難度上確實比此前的版本更高。

2021年的歐冠冠軍切爾西，擊敗了2025年的歐冠冠軍巴黎圣日耳曼，而后者此前已經淘汰了2020年的歐冠冠軍拜仁、以及2022年和2024年的冠軍皇馬，2023年的歐冠得主曼城則在更早出局。說起來，大概不會有歐洲人——除了因凡蒂諾——會真的用一座大耳朵杯，與這座形狀奇怪的金色雕塑做交換，但在一定程度上，這確實是“冠軍中的冠軍”。

要魄力不要瘋狂

就在兩個月前，馬雷斯卡還被批評聲包圍，被下課的陰云籠罩。前任波切蒂諾此前在率隊初見起色后突然被解職，北倫敦的近鄰波斯特科格盧在為熱刺贏得歐聯杯后依然丟掉帥位，似乎都暗示著馬雷斯卡的命運并不明朗。說到底，他自上任的那一刻起，承受的質疑就多過期待，而伯利與他簽下六年長約，更像是這位瘋狂老板的又一次瘋狂操作。

馬雷斯卡用行動證明，他是瘋狂中的那個例外。不僅如此，他還在拾起藍軍教鞭后馬上執行“瘦身計劃”，靠決心、魄力和戰術設計，讓切爾西重新變得理性，回歸為一支正常的、有競爭力的球隊。馬雷斯卡上任之初，切爾西一線隊球員多達45名，意大利教頭馬上明確表示：自己只會和28名球員一起訓練。這樣有些殘酷的方式，避免了更大的殘酷：倘若藍軍繼續“瘋狂”、繼續沉淪，很多人的生涯都會在混亂中蹉跎，斯坦福橋會進一步成為球星黑洞。

馬雷斯卡的切爾西送走了很多人，留下的是一支年輕的隊伍。整個2024-25賽季，藍軍陣中年齡最大的是32歲的第三門將貝蒂內利——他從未登場比賽，第二年長的則是27歲的邊衛奇爾韋爾——他只在聯賽杯踢了45分鐘。真正得到使用的球員中，賽季初同為26歲的羅伯特·桑切斯、托辛和恩昆庫，加上25歲的庫庫雷利亞，已是名副其實的“老人”。

整個賽季的征程中，馬雷斯卡并不缺乏非議，其中很重要的一條：他堅持從后場發動進攻，為此讓進攻節奏變得阻滯，還冒了不必要的風險！抱怨這一點的英格蘭球迷們，大概還沒見過馬雷斯卡在帕爾馬短暫執教時的場景：他對于防線組織進攻的念頭，強大得近乎癡迷。那是2021-22賽季，帕爾馬剛剛降級，但美國老板克勞斯一腔熱忱，球隊的投資完全是意甲級別的，牌面似乎也本該平趟意乙。馬雷斯卡帶隊執教13場，戰績是4勝5平4負，他數次“創新性地”將球員們安排在不熟悉的位置上，結果早早黯然下課。

自此之后，馬雷斯卡也在變化，即便他從未真正放下對于“瓜迪奧拉主義”的向往。在曼城，他作為瓜帥的教練組成員，經歷了藍月隊史上最成功的一季；2023年來到萊斯特城，他打造出一支媒體口中的“微型曼城”，率隊連續數月雄踞英冠榜首，并順利提前升級。誠然，那支藍狐的陣容在英冠本就相對突出，但俱樂部在降級后的夏天也賣掉了麥迪遜、巴恩斯、蒂耶勒曼等當家球星，替代者顯然不具備前任們的水準。

即便如此，馬雷斯卡依然將進取的足球風格貫徹到底，此前在熱刺失去空間、在桑普渾渾噩噩的溫克斯，來到萊斯特終于找到了感覺，在接受競技網采訪時，這位英格蘭中場表示：“馬雷斯卡的戰術知識令人驚嘆，他能讓一切變得簡單。”36歲的瓦爾迪，在那個英冠賽季打入18球，這位當初藍狐奇跡的奪冠功臣顯然已經不再處于巔峰，馬雷斯卡成功說服他改變踢法、更多地尋求策應和配合——考慮到英格蘭前鋒的傳奇身份，以及意大利人只比他大不到7歲的事實，這需要很好的溝通技巧。

看起來，馬雷斯卡的萊斯特城已經具備了英超中游球隊的水準，然而藍狐在重返英超后再度降級，將人們帶回現實。與此同時，馬雷斯卡在西倫敦進行著他的改造計劃，他讓球隊在聯賽上半程來到積分榜第二，僅次于一騎絕塵的利物浦。除卻即將在夏季贏得的兩座獎杯和一張歐冠入場券，他對這支球隊的最大貢獻，或許在于中場：在他治下，當初加盟時溢價明顯的凱塞多和恩佐·費爾南德斯，打出了接近、甚至（在不少人眼中）達到身價的水準。阿根廷中場位置前提，擺脫了“核心”的名堂束縛，反倒踢得更自由、更舒服。

多變的瓜帥門徒

馬雷斯卡追求靈活、不對稱和變化。意大利語中有一個有趣的足球術語：terzino fluidificante，指的是善于前插助攻、參與皮球運轉的邊后衛，而“fluidificante”的本意是“流動的”。馬雷斯卡喜歡這種“流動感”：他讓庫庫雷利亞頻繁來到邊前衛的位置上，并讓這位爆炸頭邊衛成為隊內舉足輕重的球員。從執教萊斯特城開始，他的球隊總是在進攻時呈現出一套“325”陣型，這既有瓜迪奧拉的影響，又讓人自然而然地想到曼奇尼治下奪得歐洲杯冠軍的意大利。

歐協杯賽場上，作為奪冠最大熱門的切爾西，最終幾乎毫不費力地在弗羅茨瓦夫捧起了獎杯。看起來輕巧，但這種“理所當然”的確定性，正是前兩年那支切爾西最缺乏的特質。決賽中，里斯·詹姆斯的身體狀態不在最佳，馬雷斯卡遣上古斯托首發，結果法國人面對阿卜德吃盡苦頭，里斯·詹姆斯在中場休息后替補登場，幫助球隊扭轉戰局——最終，此前為了歐冠資格拼了100分鐘的藍軍，擊敗了明顯為歐戰在聯賽留力的貝蒂斯。

來到世俱杯決賽，里斯·詹姆斯和古斯托，都發揮了重要作用：前者“流動”到中場線，與恩佐和凱塞多搭檔，有效地構成了對巴黎的技術限制；后者則在右邊路頻繁插上，讓此前無比閃耀的努諾·門德斯狼狽不堪。實際上，切爾西的前兩粒進球，都來自后衛的助攻（古斯托和科爾威爾）。

在切爾西，馬雷斯卡還與愛將帕爾默重聚——兩人在曼城青年隊就做過師徒，2022-23賽季又在藍月一線隊合作。帕爾默沒有成為曼徹斯特的“下一個福登”，過去12個月里的進球產量也不若斯坦福橋處子季豐厚，但世俱杯決戰面對巴黎的兩射一傳，毫無疑問將成為他職業生涯的代表作。巴黎中場缺乏專職保護型后腰，第三中衛貝拉爾多又實力欠奉，這些弱點被切爾西盡數利用——帕爾默幾乎以一模一樣的方式殺入肋部靠右區域，隨后予取予求。

馬雷斯卡完成了小因扎吉、西蒙尼和哈維·阿隆索沒有做到的事情，他找到了應對這支巴黎的辦法（倘若孔帕尼運氣更佳，或許本可期待不一樣的結果）。誠然，新澤西一役已經是巴黎本賽季的第65場比賽，新科歐冠冠軍在當地時間下午2點的炎夏中，不可避免地有些疲憊，但這一點同樣適用于切爾西自己——盡管在足總杯和聯賽杯都早早出局，他們本賽季總共也踢了足足64場球。

面對強敵，馬雷斯卡果斷地調整了戰術。他的球隊在英超的傳球次數和控球率都排名第3（前兩位的曼城和利物浦，從牌面和經驗上顯然都優于切爾西），然而在本場比賽中，藍軍的控球率只有對手的一半。切爾西堅決地實施了對巴黎的全場逼搶，最大程度上發揮了一些技術特質的局部優勢，讓恩里克在賽中措手不及、賽后情緒失控。加盟球隊不到半個月的若昂·佩德羅，再次成為奇兵；替補登場的老熟人德拉普，則險些將比分擴大為4比0。

意帥墻外開花

馬雷斯卡與切爾西一同在新澤西的陽光下加冕，即便在里斯·詹姆斯捧杯的一瞬間，他并沒有出現在畫面中央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戴著鮮紅色領帶、臉上寫滿自矜的家伙。這個夏天過后，馬雷斯卡的切爾西會在英超和歐冠賽場上，重新進入爭冠候選名單——這在兩年前是難以想象的。

馬雷斯卡本人的聲望，也在此番奪冠后來到全新高度。盡管是在科維爾恰諾拿到的歐足聯教練證，并經受過里皮、蒙多尼科、圭多林等名帥指點，但他并不是一位完全“意大利制造”的意帥——球員時代，他在英格蘭、西班牙和希臘加起來踢了9年；執教之后，他只在阿斯科利作為助教干了四個月，幾年后又在帕爾馬短暫試水，除此以外的經歷盡在國外。在馬拉加，他曾在佩萊格里尼麾下效力，日后又以助教身份在西漢姆聯與“工程師”合作，從而重返英倫路。

馬雷斯卡的故事并不孤立。近年來，德澤爾比在英超和法甲先后取得成功，而在馬賽執教一年之后，當地記者已經用法語為他寫了一本書，名字是《德澤爾比眼中的足球》。他昔日的助手法里奧利，則在卡塔爾、土耳其、法國和荷蘭先后闖蕩，今夏率領阿賈克斯距離冠軍僅一步之遙，現已在波爾圖走馬上任。39歲的羅馬人利希，曾經做過食品進口商，他剛剛帶著只有四名“自有球員”的米蘭德斯，闖進西乙升級附加賽決賽，如今履新奧薩蘇納……

為什么越來越多的意大利主帥，開始將海外作為執教的優先選擇？上個月在接受意媒《11人》采訪時，馬雷斯卡已經給出了答案：“心態問題。一方面，意大利青年隊在國際賽場上一向表現出色，但總是無法真正邁入成年足球的門檻。我在帕爾馬的時候，有些球員被認為很年輕，現在過去了這么久，他們依然被稱作‘年輕人’。另一方面，如果你在英格蘭沒有馬上取得好成績，同樣會面臨壓力，但也許不同之處在于：俱樂部能夠把一種平靜感傳遞給你，讓你感受到他們對你理念的信任。所以是的，我確信自己在英格蘭，比起在意大利更受欣賞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