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

德國球迷在弗利克下課前看過的那部恐怖片，在納格爾斯曼與德國足協續約到2028年歐洲杯后不到半年，竟突然重看了一遍。一場歐國聯的季軍戰，輸贏其實并不重要，問題在于輸球的方式，尤其是這個可怕的下半場，完全就是2023年9月9日在沃爾夫斯堡1比4慘敗給日本的翻版。如果不是法國隊的整體發揮同樣拙劣，機會把握能力同樣令人噴飯，已經足夠神勇的特爾斯特根絕對不止丟2個球。時隔一年半之后，德國隊又一次遭遇災難性的兩連敗。這一回，究竟誰能拯救這支德國隊，以及納格爾斯曼的帥位？

兩連敗令納格爾斯曼遭遇信任危機。

又雙見下半場崩盤

沒錯，我們可以輕松羅列出一大堆替納格爾斯曼開脫的理由，例如4名首發攻擊手糟糕的臨門一腳，阿德耶米小區級的停球技術，斯洛伐克裁判組沒有“幫忙”……但凡其中一條理由不成立，上半場德國隊就已經領先不止一個球了，或許也就沒有那個完全不知所謂的下半場。不過，既然面對意大利和葡萄牙都曾在下半場崩盤，德國隊就算真的在這個上半場建立應有的領先優勢，誰又能保證下半場不被翻盤？

先不做那么多假設，客觀的事實就是德國隊明明開場不到6分鐘就已經創造出3次絕佳機會，結果沃爾特馬德、菲爾克魯格和阿德耶米的射門不是打得太正被邁尼昂擋住，就是被后衛門線救險。到了上半場最后一刻鐘，德國隊再次掀起進攻狂潮：先是阿德耶米創造的點球被主裁判克魯日利亞克看完錄像后取消，而且還因假摔吃了黃牌；隨后沃爾特馬德與菲爾克魯格在禁區內為維爾茨舒舒服服地喂餅，結果維爾茨卻一腳推中立柱；接著勞姆左路傳中送到前門柱，沃爾特馬德的搶點射門又被邁尼昂奮力撲出底線。至少5次絕佳機會都沒有把握住，回過頭來就被姆巴佩利用基米希后點頭球漏頂的機會，純憑個人能力首開紀錄。

利用基米希的失誤，姆巴佩在半場結束前為場面極其被動的法國隊首開紀錄。

中場休息后，納格爾斯曼就將表現出色的沃爾特馬德換下，這或許是考慮到他還要立即去參加U21歐青賽，避免透支這筆德國U21隊的最大財富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斯圖加特前鋒溫達夫。溫達夫出場后僅僅8分鐘就終于把球送入了法國隊球門，結果裁判克魯日利亞克看了半天錄像，最終還是決定吹罰菲爾克魯格逼搶拉比奧時犯規，取消了進球。納格爾斯曼對此非常不滿，“這是裁判違規。他站在（事發地點）兩米開外，判定這次事件沒有犯規。然后他又出去看了6分鐘的視頻。這完全沒有抓住要點。”

納格爾斯曼身為當局者自然有不滿的理由，但在局外人看來，無論是上半場吹阿德耶米假摔，還是下半場吹菲爾克魯格犯規，裁判如果維持原判的話，恐怕引發的爭議會更大。只是，這多少有點天亡德國隊的意思。與上一場對葡萄牙1比0領先后，因沃爾特馬德有越位嫌疑而導致進球后停頓了2分鐘的效果大同小異，這次扳平進球化為烏有之后，德國隊就立即崩盤了。

替補登場的溫達夫進球后慶祝，最后卻空歡喜一場。

德國隊不僅無法再像上半場那樣形成持續幾分鐘的進攻高潮，反而像法國隊那樣完全前后脫節了。前場一丟球，德國隊就再也無法形成有效的高位逼搶，法國隊總能輕輕松松地一腳直傳就打到德國隊半場，形成前場以少打少的局面。如果不是一對中衛科赫和若納唐·塔在一次又一次奮力回追的過程中保持冷靜，以及姆巴佩們的射門總是差之毫厘，外加特爾斯特根打出了可能是國家隊生涯的代表作，比分早就迅速拉開了。隊長基米希說：“下半場，我們失去了一些耐心，以及過早地失去了組織結構。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被對手反擊，控球時也過于急躁，犯了太多錯誤。”

變陣后還是死打中路

與上一場的崩盤不同，葡萄牙隊是在換人之后接管了中場，從而持續沖擊德國隊禁區，但法國隊是自始至終都沒有中場，只是非常簡單粗暴地一有球就直傳給姆巴佩、科洛·穆阿尼和馬庫斯·圖拉姆等人。這就是為什么，這個下半場讓人回想起對日本的那部恐怖片。

當時德國隊也是半場落后一球（1比2），而日本隊則在下半場全軍退守，耐心等待反擊機會，導致心急如焚的德國隊在進攻端毫無辦法的同時，一次又一次被三笘薫、伊東純也、上田綺世等人打反擊，門前風聲鶴唳，沒被迅速拉開比分純屬走運。直到第90分鐘，日本才由替補登場的波鴻前鋒淺野拓磨射成3比1，隨后另一位在德國踢球的替補田中碧鎖定4比1的勝局。而這一回，正是替補登場的“德甲最佳新秀”奧利塞在第84分鐘時終于為法國隊打進第2球。這次機會來自于此前一再化解險情的科赫和若納唐·塔發生誤會，科赫直接送給了姆巴佩一個半場單刀球。如果沒有這次失誤，科赫絕對是本場比賽的贏家。可惜沒有如果。

替補登場的奧利塞為法國隊鎖定勝局。

另一個令人感覺回到那場1比4的細節，不是弗利克愛將克雷爾的回歸和替補上陣，而是德國隊的變陣。兩年前那個國際比賽周，帥位開始搖搖欲墜的弗利克突然決定試驗三后衛，結果先是驚險地3比3絕平烏克蘭，然后連負波蘭和哥倫比亞。于是到了9月主場對日本時，弗利克被迫回歸四后衛體系。

如今納格爾斯曼在使用3331踢了兩場比賽之后，尤其是面對葡萄牙的下半場失控后，果然恢復了四后衛。從紙面上看，這是一個4222或4231，取決于你如何看待沃爾特馬德的場上角色。但實際上，這個陣型在半場進攻時更像是433，因為阿德耶米并不是貼著右路來踢。無論是有球還是無球，他都會迅速往中路靠，而雙后腰之一的戈雷茨卡則會立即來到右路，只留格羅斯一人在中場拖后。

說白了，盡管三后衛變回四后衛，但并不代表納格爾斯曼放棄自己的戰術執念。德國隊踢出來的效果還是不斷尋求中路滲透，阿德耶米根本就不是邊鋒，而只是一個速度很快的“小前鋒”，而菲爾克魯格這根“鐵柱”也不得不在禁區內跟著沃爾特馬德一同“繡花”，鮮有高空轟炸和暴力搶點的機會。中路被三名前鋒擠占了空間，導致維爾茨只能靠邊站，根本發揮不出組織核心的作用，越踢越郁悶，下半場出現了多次低級的傳球失誤。

為何不顧攻守平衡？

納格爾斯曼的賽后言論多少有些自欺欺人，“如果你在上半場就創造出四五次100%的機會，那么你肯定可以取得領先。當然，我們還得將球踢過球門線——不過我們的比賽方式是好的。到了下半場，我們迫切希望進球，于是踢得有點像自殺式沖鋒。這場比賽在感覺上是好的——不是結果，而是我們的比賽方式。”

沒錯，如此“高級”的進攻方式，面對中場形同虛設和后防漏洞百出的法國隊，德國隊確實在上半場就制造出足以將對手打花的機會，沒能進球多少有些時運不濟，但也跟這幫球員自身的能力有關。畢竟無論是在國家隊效率頗高的菲爾克魯格，還是首次入選的沃爾特馬德和第一次首發的阿德耶米，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高產射手，職業生涯至今在德甲（或英超）的單賽季進球就從未達到20球以上，射術實在是談不上精湛。納格爾斯曼就說：“阿德耶米和沃爾特馬德還需要在這個級別的比賽中成熟起來。”

阿德耶米表現積極，卻出現了太多低級的處理球失誤，也一再浪費良機。

菲爾克魯格在2022/23賽季以16球成為德甲史上最低產的射手王，而那已經是他職業生涯至今在頂級聯賽的最高產紀錄了。沃爾特馬德本賽季在斯圖加特爆發，德甲產量也不過12球。至于連球都停不好的阿德耶米，他的個人紀錄是19球，那是2021/22賽季在奧甲創造的。而過去3個賽季，他在德甲的總進球只有16個。還有此次因傷缺席的克萊因丁斯特和布爾卡特，他倆均在本賽季創造了德甲生涯的進球紀錄，但也不過分別進了16球和18球。

這就是德國足球當前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。沒錯，維爾茨和穆西亞拉的天賦和實力是頂尖的，但在射門這個環節上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——何況這一次穆西亞拉還缺陣了。至于要以攻城拔寨為首要任務的一眾中鋒里面，盡管最近三四年間總算涌現出了菲爾克魯格、溫達夫、克萊因丁斯特、布爾卡特和沃爾特馬德這樣的人才，但他們還遠遠達不到克洛澤、克林斯曼、沃勒爾們的檔次。而與此同時，相比于頂尖人才匱乏的后防，德國足球確實又是進攻端的可用之才更多。這或許正是納格爾斯曼（以及弗利克）要堅持踢進攻足球，而不去務實蹲坑的根本原因。

若納唐·塔與盧卡斯·埃爾南德斯一度劍拔弩張。

然而，納格爾斯曼其實也很清楚，大部分比賽追求贏出風格沒有問題，但有些時候也得“低調做人”。當年執教拜仁踢歐冠的時候，他也能讓球隊踢出高效的防守反擊，其中2022/23賽季歐冠1/8決賽對巴黎圣日耳曼兩回合3比0完勝就堪稱經典。去年本土歐洲杯上，納格爾斯曼也寧可犧牲掉一位技術型球員（如維爾茨），也要堅持使用一個中場藍領（安德里希或埃姆雷·詹）來平衡攻守。為什么進入2025年以來，他卻愈發變得忘乎所以，令德國隊逐漸回到了弗利克任內那種顧頭不顧腚的常態？

從積極的角度來看，歐國聯四強賽這兩盆冷水淋得正是時候。有了這180分鐘（外加對意大利次回合的下半場45分鐘）的慘痛教訓，納格爾斯曼的思路恐怕會在9月國際比賽周時有重大轉變，就像他在上任后僅僅第2個月就連負土耳其和奧地利之后所做的改變。不過這一次，他肯定無法游說克羅斯回來當“救世主”了，能夠拯救德國隊的只有納格爾斯曼自己。

世預賽面對斯洛伐克、北愛爾蘭和盧森堡之流，即便到時又會有若干大將缺陣，德國隊應該還是有足夠實力穩穩“虐菜”的。但這兩場失利，顯然給德國隊留下了難以在短時間內愈合的傷痕，那些過去一年半里在隊內積累下來的良好感覺，以及球迷對這支球隊重新形成的好感，一下子就被揮霍了一大半。在接下來的世界杯賽季里一旦再有什么風吹草動，這支缺乏底氣的球隊分分鐘就會重蹈弗利克任內的覆轍，又一次遭遇騎虎難下的局面。